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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钧--论赛珍珠的英译《水浒传》

发布者: [发表时间]:2014-03-04 [来源]: [浏览次数]:

美国作家赛珍珠(Pearl S. Buck)是第一位因描写中国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西方作家(1938年)。她生于1892年,出生三个月后随父母来到中国,此后在中国长期生活达37年之久。1934年回国定居,1973年去世。赛珍珠从小就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小时候她是听着中国保姆讲的各种民间传说和故事长大的。待年龄稍长,她的父母请了一位姓孔的老秀才做她的家庭教师。孔先生虽然精心指导赛珍珠读了大量的中国经典,却向来反对她读小说。然而赛珍珠后来用力最勤的恰恰是中国古典小说。她在南京金陵大学任教时,专门请国学造诣很深的龙墨乡先生辅导自己学习中国小说史,并在龙先生的指导下阅读了大量的古典小说。从赛珍珠的诺贝尔奖受奖演说《中国小说》中,我们推断她读过的中国小说至少包括《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封神演义》、《儒林外史》、《镜花缘》、《金瓶梅》、《野叟曝言》等作品。赛珍珠在演讲中谈到《水浒》、《三国》和《红楼》时,竟然下了这样的断语:“我想不出西方文学中有任何作品可以与它们相媲美。”[1]这一说法可能过于武断,但足见赛珍珠对中国小说的崇拜。

在所有的中国古典小说中,赛珍珠最喜爱最崇拜的是《水浒传》。从1927到1932年她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翻译了《水浒传》(七十回本)全文,这是最早的英语全译本。该译本于1933年在美国纽约和英国伦敦同时出版,改书名为《四海之内皆兄弟》,在欧美风靡一时。此书于1937、1948、1957年在英美都曾再版,有些国家还据赛珍珠译本转译成其他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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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珍珠的翻译是《水浒传》(七十回本)最早的英语全译本,但这不是说,这一译本是原文一字不落的翻译。在翻译的过程中,赛珍珠省略了不少内容,最明显的是,译本中将原作中绝大部分诗词删去未译,那些描写人物外貌、打斗场面、山川景物以及日常用品等的诗词歌赋虽然生动、形象,但对于译者来说却是不小的难题。当然这并不是说赛珍珠没有能力翻译这些内容,如原作开篇的诗词以及著名的“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一诗都得到了很忠实的翻译[2]。赛珍珠表示,她翻译《水浒传》不是出于学术的目的,而“只是觉得它是一个讲的很好的故事”[3],从译文的效果来看,不翻译那些时常打断小说叙事的诗文反而有利于故事情节发展的流畅性。同时,与故事情节发展密切相关的诗词赛珍珠全部予以了翻译。

除了上述的删节之外,赛珍珠的译本基本上可以说是逐字逐句的翻译,赛珍珠在《译序》中表达过这样的雄心:“我尽可能地直译,因为中文原文的风格与它的题材是非常一致的,我的工作只是使译文尽可能像原文,使不懂原文的读者仿佛是在读原文。原文中不精彩的地方,我的译文也不增添。”[4]我们知道,赛珍珠是著名的作家,在翻译这本书的同时还在进行创作,而且她的代表作《大地》已在译本完成之前出版并为她赢得了极大的声誉。作为一个不仅能翻译,也能创作的译者来说,遇到对原作不满意的地方时往往会技痒,会情不自禁地加上几笔,林纾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5]。但赛珍珠忍住了没有这么做,她的翻译是相当忠实于原文的,有时甚至过于拘泥于原文。比如《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中有一段精彩的描写:

鲁达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睖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绛的,都滚将出来。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谁敢向前来劝?郑屠当不过讨饶。鲁达喝道:“咄!你是个破落户,若是和俺硬到底,洒家倒饶了你。你如何叫俺讨饶,洒家却不饶你!”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试比较赛珍珠的译文:

Lu Ta cursed him, saying, “You incestuous beast, do you still dare to answer me?” And he lifted his great fist and hit Cheng on the eye socket and split open the corner of his eye so that his eyeball burst out. It as now to Cheng as though he had opened a silk shop wherein were silks of many colors, for he saw black and purple and red from the bursting of his eyeball. The onlookers on all sides were afraid of Lu Ta and which one dared to before him to placate him? But Cheng could endure no more and he begged Lu Ta to forgive him. Then Lu Ta yelled at him, “Ho, you rascal, if you had been stubborn to the end I could have forgiven you! But now you are begging forgiveness and I will purposely not forgive you!” And he gave him another hit on the temple with his clenched fist. By now it seemed to Cheng that he was in an assembly of priests in great mass and he heard in his head the reverberations of the great musical instruments, and the clanging of cymbals great and small, all going on together.[6]

除了像“俺”、“洒家”这样无法找到英文对应词的个别词语之外,上述段落基本上是一字不差的直译。此外,我们在译本中还不断能看到这样的直译:

If aught was dropped upon the road, none picked it up, nor were the doors of houses locked at night.(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His three souls floated from his body and his seven earthly spirits left him(三魂荡荡,七魄悠悠)

Four directions and eight parts(四面八方)

To extricate yourself from a difficulty there are thirty-six ways but the best of them all is to run away.(三十六计,走为上策)[7]

至于一百零八将的诨号,赛珍珠也采取了同样的翻译方法:

The Opportune Rain(及时雨)

The Leopard Headed(豹子头)

The Fire In The Thunder Clap(霹雳火)

He Whom No Obstacle Can Stay(没遮拦)

White Stripe In The Waves(浪里白条)

Flea On A Drum(鼓上蚤)[8]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赛珍珠的《水浒传》译本是质量上乘的,这除了她本人对于中、英两种语言的把握之外,也与她的中国友人的帮助分不开。龙墨乡先生在翻译过程中向赛珍珠提供了许多有益的建议,包括解释小说中出现的中国的风俗习惯、武器以及当时已经不再使用的语汇。除此之外,他们还有更为有趣的合作方式:“首先我独自重读了这本小说,然后龙先生大声地读给我听,我一边听,一边尽可能准确地翻译,一句接一句,我发现这种他一边读我一边翻的方式比我独自翻译要快,同时我也把一册《水浒传》放在旁边,以备参考。翻译完成以后,我和龙先生一起将整个书过一遍,将翻译和原文一字一句地对照。”[9]这种翻译方式让我们很快想到了林纾和他的合作者,但更靠近的例子似乎应该是理雅各(James Legge)和王韬合作翻译儒家经典,虽然我们不是十分清楚理雅各和王韬合作的具体细节,但是一个熟悉中外语言的外国人与一个精通中文的中国人一起来翻译中国的著作无疑是相当理想的合作模式。正因为如此,赛译《水浒传》取得了令人满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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