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01月29日《中国社会科学报》张一帆
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对外传播是一个极具现实意义的命题,如何在当下做好这一工作,前辈与时贤已有过很多理论与实践的探索,本文拟从几个层次来梳理一下基本思路。
什么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对外传播?作为一个数千年文明绵延不绝的古国,在民族兴盛时期,似乎不需要专门思考这一问题:世界各国会主动来学习我们的文明成果,比如日本在距今一千多年前就会专门派出遣隋使、遣唐使来华深造;同时我们的先人也会主动吸纳世界各国的文明成果,今天被公认为民乐乐器的琵琶、唢呐、扬琴等多是通过丝绸之路传入的,国粹艺术京剧的主奏乐器是“京胡”,从名称上就是民族融合、文化交汇的产物。
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核多是内敛、含蓄的,在温婉中蕴含力量,崇尚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共生。正因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着含蓄的特点,所以常伴随着“欲左先右、欲横先竖”(书法规律)的思维方式,那么,我们今天探讨如何做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对外传播工作,不妨先研究一下历史上异域文化是如何进入并植根中国的范例。无疑,宗教的传播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公元一世纪前后从印度传入,并成为中国第一大宗教的佛教,两千年来能在中国乃至东南亚汉文化圈内不断发展的原因,是其进行了与当地文化的交融互通与创造性转换;无独有偶,把中国戏剧最早翻译到欧洲的译者不是中国人,而是西方的耶稣会士,因为他们当时认为,只有更好地了解中国戏剧这一重要的中国文化生活方式,才能更好地了解中国人,进而更好地向中国人播撒福音。
事实上,就像历史上宗教的传播一样,今天的我们对外传播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并不是出于一种急功近利的目的,而是为世界和未来多提供一个文化选项。当今社会,纷繁复杂的时代流行物(不见得都可以被称为文化)很容易会把传统文化这个选项给遮蔽起来,浮云遮望眼,则必然会阻碍坚实的时代前进的步伐,这其实不仅是当代中国,而且也是全世界当前都面临的问题。现代科技文明和商业价值,就像校园内的必修课一样,不用传,自会播;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曾经是我们的祖先千百年来积淀形成的一种普通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是中国人在顺应自然条件和社会发展变化中总结出来的生存智慧和情感体验,这种选项对当代与未来仍然具有非凡的意义,要努力使之不被遮蔽,使我们的后人(不只是中国的后人)始终都能有机会进行选择。正像2015年度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中国获奖者屠呦呦的学术经历所展示的:从《肘后备急方》等中医古典文献中获取灵感,先驱性地发现了青蒿素,开创了疟疾治疗新方法,世界数亿人因此受益,使青蒿素成为“传统中医药送给世界人民的礼物”。
当然,每一时空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对外传播的历史任务与历史困难也是不同的。20世纪二三十年代,梅兰芳率先应邀带着京剧艺术走出国门,最初的目的是“中国戏曲表演艺术在世界剧场上究竟占什么地位,我不知道,最好自己去了解一下”,1929—1930年在美国为期半年的演出,即便产生了巨大影响,但“为了出国而垫付的8万元没有收回来,而且把我在演戏所收入的数目不小的演出费都在那里花掉了”,客观的好处在于“这就打破了美国人一向认为中国人来美国淘金的说法”(梅兰芳语)。如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国内的传承尚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课需要补,对外传播则更是任重道远。使得传统文化这个选项不被遮蔽的努力主体应是广泛的,方式方法应是多元的,时限应是长久的,从来不会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捷径。
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对外传播具有战略意义。近年来在全球热映的《功夫熊猫》这部美国系列卡通电影,除了成功演绎了功夫和熊猫这两个中国文化的代表性符号外,观众还分明能从其动画手段中看到许多来自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很多极具民族特色的优秀美术影片的艺术灵感。而那个憨态可掬、极具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功夫熊猫,却说着英语,让中国人愉快地付出了巨额的票房回报。
全国政协委员孙萍连续五年提交相关提案,“京剧进校园”最终得到教育部的落实,并发展至“戏曲进校园”。从表面上看,戏曲、书法、国学经典正被强力推动“进校园”,日益受到重视,但反过来看,这些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什么时候开始远离校园的呢?我们不得不承认,文化形式和商品一样,首先要取得被人接触的机会和平台,在应试教育就是一切的现代中国社会,中小学课堂就是一切文化商品的大超市。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中小学生们没有太多在课余接触更多本国传统文化形式的时间和机会,近年来日本的空手道、韩国的跆拳道在中国的教育市场中倒是占有不小的份额,这就回到了之前所说的选项问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要成为世界和未来的选项,首先还仍得是中国人自己拥有的选项。
任何一个文化艺术的研究和传承机构,都应该首先老老实实、静下心来认真地总结我们的传统文化艺术究竟都留下了哪些珍贵的财富,同时借鉴世界上一切可以为我所吸收的精神营养,才可能会有新的、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创造,才可能有对外传播的资本,为世界和未来提供文化选项。这一点,现在对我们来说其实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国剧研究中心)